在两家长辈复杂、担忧、无奈的目光注视下,三人沉默地离开了别墅。
他们一走,屋里的四位老人顿时都松了口气般,又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刚打完一场艰难的仗。
张承文对乔亮苦笑道:
“老乔,你还是手下留情了,我看那臭小子刚才走出去的时候,好像步伐还挺稳。”
乔亮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不然怎么样?还真往死里打啊?打坏了你不心疼?那毕竟......唉!”
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
两位母亲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对子女的担忧和无奈,也开始低声交谈起来,话题依旧紧紧围绕着孩子们的选择,充满了忧虑。
另一边,沈清柔她们的车队已经收到了曹文发来的实时消息,提前抵达了江州大学的一号广场。
车队停在广场边缘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车窗降下一些缝隙,每个人都紧张地望着外面,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
金黄的银杏叶偶尔飘落一两片,更添几分秋日的萧瑟和悲凉。
不一会儿,张杭和乔雨琪的身影出现在了广场的另一头。
王肖霜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同样面色凝重,仿佛不是去等待一个结果,而是去参加一场葬礼。
两人沿着广场边缘铺着菱形地砖的小路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秋风吹过,卷起地上干枯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萧瑟。
张杭的心情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上,距离那个他恐惧的结局越来越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缓慢得如同煎熬。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欢笑着、喧闹着从教学楼里涌出,如同潮水般漫过广场,充满了青春的活力,然后又在上课铃声中迅速退去。
广场上的人来来往往,只有他们两人,像是被定格在了一幅无声的、悲伤的油画里,与周围的鲜活格格不入。
时间过的缓慢。
许久......
乔雨琪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面面对着张杭。
她的眼神,在经历了这一切的混乱、痛苦、挣扎之后,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些以往的清澈,但这份清澈里,却带着让张杭窒息的、冰冷的决绝。
她看着张杭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惊雷,精准地投掷在张杭的心湖,炸起滔天巨浪:
“我们分手了。张杭。”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最终的选择,被如此清晰、平静、毫无转圜余地地说了出来。
张杭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四肢冰冷,呼吸都停止了。
他眼底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熄灭,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深渊般的伤感和难以置信的痛苦。
乔雨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流露出那种近乎绝望的无助和彷徨,那种深刻的、仿佛世界崩塌般的伤痛,让她的心也跟着剧烈地刺痛起来,仿佛被那双眼睛里的悲伤狠狠灼伤,痛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女人是心软的,她几乎要动摇,几乎要冲口而出我骗你的。
但她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坚持住最初的决定,那几乎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张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和所有支撑,瞬间泄掉了所有强撑起来的气势和希望。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嘴唇哆嗦着,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尖锐的疼痛。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猛地转过身,踉跄着向前迈步,一步,两步......脚步虚浮,背影充满了彻底的灰败、绝望和孤独,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
这一刻,不远处车里的沈清柔、白小桃、李钰、凌妃......所有人的心全都揪紧了!
有人瞬间捂住了嘴无声地流泪,有人低低地惊呼出声,有人喃喃道完了......
有人不忍地别过头去。
她们都看懂了,乔雨琪最终的选择,是离开。
王肖霜也流下了眼泪,她知道,这对青梅竹马,或许真的走到了终点。
这个画面,注定会烙印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成为一个悲伤的注脚。
然而,就在张杭失魂落魄地、如同行尸走肉般迈出第五步,那背影绝望得让人心碎时......
乔雨琪看着他那仿佛一瞬间被彻底击垮、失去了所有光芒和力量的背影,心脏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
疼得无以复加,那疼痛超过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原则!
还是......
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猛地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浓重的哭腔,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但是!”
“我想要去环球旅行!”
“我没有工作了......我想,如果......继续当你的秘书,是不是......可以免费出去旅游?”
“我......我还想......在你身边,再看看你。”
“看一看......最真实的你......到底是怎么样的......”
说完最后一句,她的眼泪彻底决堤,汹涌而出。
她终究还是无法硬下心肠,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如此痛苦地离开,无法割舍掉那份深入骨髓的习惯、依赖和......爱。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想的的确是离开,是彻底解脱。
但就在刚才,张杭转身时那双彻底破碎、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像一把钝刀,狠狠地锯开了她坚硬的外壳,刺痛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压倒了一切理性的权衡和受伤的自尊。
下一秒。
张杭的脚步猛地顿住!
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后,他霍然转身!
脸上早已泪流满面,但那双原本死寂、如同灰烬的眼睛里,却像是瞬间被注入了万丈光芒,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希望!
“真......真的?雨琪!你......你愿意留下来?”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破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乔雨琪看着他瞬间被点亮的脸庞,那眼中迸发出的灼热光彩让她心尖发颤,她流着泪,用力地、肯定地点了点头。
“雨琪!谢天谢地!太好了!啊啊啊啊啊!”
张杭像是疯了一样,猛地冲回来,完全不顾形象,不顾周围零星投来的好奇目光,一把将乔雨琪紧紧地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
他充满惊喜和宣泄的吼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开来,惊起了几只停在附近啄食的麻雀。
“乱喊什么呢......公共场合。”
有路过的学生皱着眉头嘀咕。
“肯定是表白成功了吧,啧啧,瞧给激动的。”
同伴笑着猜测,语气里带着善意的调侃。
而车子内,沈清柔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惊喜!
“啊啊啊?不对不对,没走!没走!”
“太好了!听听杭哥的喊声,太好了!”
“天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雨琪留下了!她留下了!”
“太好了!他们不用难受了!谢天谢地!”
她们纷纷激动地打开车门下车,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激动,几乎要欢呼起来。
乔雨琪被张杭紧紧抱在怀里,这个久违的、充满力量、几乎让她窒息的拥抱,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些只有彼此、简单美好的时光。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张杭胸腔里心脏剧烈而快速的跳动,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激动。
但她很快清醒过来,尤其是看到沈清柔她们都下车走了过来,脸一下子红了,挣扎着低声说:
“你放开我......很多人看着呢......”
张杭却抱得更紧,像个终于找回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语无伦次,声音哽咽:
“我不放!雨琪!再让我抱一会儿!就几秒钟!求你......让我确认这是真的......”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乔雨琪无奈,心软得一塌糊涂,只好继续低声说,声音闷在他的西装里:
“我们......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现在只是你的秘书,我......我要约法三章。”
张杭此刻哪里还会不答应,就算是三百章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哈哈大笑,声音无比畅快,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别说三章!三百章都行!你说什么都行!只要你留下!”
他的喜悦感染了周围的空气。
王肖霜布置怎地,心中释然了许多,她如释重负,似乎这个选择,是她更愿意看到的,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拿出手机,给陈思哲发了个消息:雨琪留下来了。
陈思哲几乎秒回:“我的老天爷,真好,能留下来真的太好了......”
而此刻。
王肖霜注视着前面的人,心情繁杂,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
乔雨琪看着他这副欣喜若狂、甚至有点傻乎乎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只好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你快放我下来!像什么样子!”
张杭这才依依不舍地、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来,但双手还是扶着她的肩膀,眼睛依旧亮得惊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或者反悔。
乔雨琪站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红着脸,鼻音重重地说:
“第一,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了,你要尊重我,保持距离,不能......不能随便动手动脚。”
她说得有些艰难,以前自己的身材,尤其是随便路过一下,都要被他拍屁股......
张杭立刻站直,像个听到命令的士兵,敬了个不标准的礼,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大声说:
“是!乔秘书!保证完成任务!绝对尊重!保持距离!”
那样子,引得走过来的沈清柔她们忍俊不禁。
乔雨琪差点被他逗笑,赶紧忍住,继续板着脸:
“第二,我是你的秘书,你不可以欺负我,也不可以无缘无故凶我,工作上我会尽力,但你不准故意刁难。”
张杭点头如捣蒜,眼神无比真诚:
“绝对不欺负!绝对不凶!乔秘书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永远是对的!”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十足的讨好。
乔雨琪看着他,眼神复杂,说出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第三,如果......如果我觉得秘书的生活过够了,我想走了,那就是真的要走了,到时候,你不许再像这次这样挽留我了,可以吗?这是最后的约定。”
这个话题让气氛稍微沉重了一些,但张杭脸上依旧充满了自信和喜悦。
他相信,只要她留下,留在他的身边,他就有信心、有机会让她重新认识他,理解他,甚至......再次接受他,爱上他!
张杭郑重地点头,眼神坚定:
“一定!这是我们的约定,我发誓,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感到反感、疲惫,你想要离开去寻找你想要的生活,我绝不会再这样纠缠,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雨琪......”
他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我真的很珍惜你,很爱你,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留在我身边,也可以是幸福的,好吗?”
乔雨琪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和埋怨,像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不给你机会了,你太渣男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张杭眨了眨眼,忽然脸色一板,拿出老板的架势,语气训斥道,眼里却藏着笑意:
“乔秘书,你就这样评价自己的老板?还想不想干了?”
乔雨琪一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露出些许以前那种怯生生又可爱的表情,弱弱地说:
“说好了......不能凶我,你这是职场威胁......”
张杭心头大笑,脸上却赶紧缓和下来,变得无比温柔,连连点头:
“好,好,不凶,不凶,开个玩笑,乔秘书说的对,我接受批评。”
他这时才注意到沈清柔她们已经围了过来,无奈地对乔雨琪笑了笑,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
“大家都很关心我们,今天呢,乔秘书,恐怕要破例一次,大家一起吃一顿晚餐吧,你身为我的首席秘书,也需要提前适应一下......这种可能需要处理老板私人社交关系的场合。”
他故意把首席秘书和适应场合说得有点正式,又带点玩笑的意味。
很快,张杭笑着朝沈清柔她们招招手。
女人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喜悦和放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雨琪!太好了!你留下来真是太好了!”
“我们刚才担心死了!心一直提着!”
“太好了雨琪!欢迎回来!”
“我就知道你会心软的!”
乔雨琪被围在中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原则,轻声解释道,像是要说服所有人,也像是要说服自己:
“我们没有和好......我只是,只是他的秘书,仅此而已。”
这句话,让场上顿时沉静了起来。
过了足足十几秒。
甚至乔雨琪觉得有点古怪时。
白小桃心直口快,顿时兴奋地拍手,脱口而出:
“太棒了!哈哈哈!这家伙每次出差,国外国内,都玩得花得很!根本没人管得住!你当秘书跟着他,他肯定不敢乱来了!哈哈!这下我们可放心了!佳玲姐你说是不是?”
安佳玲也笑着点头附和,眼神里带着戏谑看向一脸无语的张杭:
“没错!这下好了,他无论去哪儿,我们大家都放心了,雨琪,你是好样的!就得这样治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肆无忌惮!”
李钰忍着笑意,温柔地看着乔雨琪,语气真诚:
“雨琪,你做他的秘书,确实是最适合的了,也只有你,能让他有所顾忌,能真正......管得住他的心。”
张雨馨也赶紧说,语气带着崇拜:
“是啊是啊!我们都拿他没办法,说什么他都嬉皮笑脸的!只有你的话他能听进去!雨琪姐,以后就靠你监督他了!”
这些话,让张杭脸上的笑容瞬间有点僵硬,心里顿时哭笑不得,涌起一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预感。
但仔细一回味,她们说的......好像还真是分毫不差的大实话啊!
留住了雨琪,是天大的好事,是他此刻狂喜的源泉。
可是这以后的肆意生活......恐怕真的要大打折扣,水深火热了啊!
想象一下未来无论去哪里考察、谈判、应酬,甚至可能只是想放松一下的时候,身边都跟着一位神色清冷、原则性极强的乔秘书,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张杭忽然感到一阵细思极恐,后背有点发凉......
他看着眼前这群明明是在笑,但眼神里多少带着点看好戏、终于有人能治你了以及大快人心意味的女人们,脸色不由自主地一黑,没好气地挥挥手,试图挽回一点早已荡然无存的家庭地位:
“行了行了!都别围着了!像什么话!都回车里!今晚江湾公馆聚餐!阿文!”
他提高声音喊道,试图用声势掩盖心虚。
曹文一直在远处守着,脸上也带着由衷的欣慰和笑容,立刻小跑过来,声音洪亮:
“老板。”
“吩咐家里厨师,准备大餐!最拿手的都上来!尤其是......”
张杭看向身边脸颊微红、眼神还有些闪烁的乔雨琪,眼神不自觉地又柔和下来,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多准备几条鱼,各种做法。”
“没问题!保证安排好!让大家吃好喝好!”
曹文笑着大声应道,脚步轻快地跑去打电话安排了,背影都透着高兴。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温柔地洒下,将他们的影子在广场上拉得很长。
一群人的身影喧嚣着、簇拥着,走向路边的车队。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阴霾散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段新的、有趣的、或许依旧充满挑战与磨合的关系,才刚刚开始。
而对于张杭来说,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又带着紧箍咒的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车队宛如沉默的巨兽,依次滑入江湾公馆静谧的林荫道,最终停在那栋灯火辉煌、犹如宫殿般的别墅前。
众人下车,白日广场上那几乎要灼伤人的狂喜与激烈,在此刻被一种更为内敛、却也更为复杂的温馨氛围所取代。
空气里漂浮着青草与晚香玉的淡淡气息,混合着一种回家的安定感,但这安定感对乔雨琪而言,却陌生得令人心慌。
张杭几乎是本能地快走两步,想为她拉开车门,手指都已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却猛地想起那刚刚立下的约法三章,像是被无形的戒条烫到一般,倏地缩回了手。
他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侧身让开,只对她投去一个混合着歉意与无限温柔的笑容,示意她自己来。
乔雨琪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沉默地自己推开门,鞋踩在光滑如镜的柏油路面上,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声响。
这个被强行抑制的本能动作,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界限。
不再是耳鬓厮磨、可肆意撒娇的恋人,却也绝非冰冷刻板、唯有命令与服从的上下级。
一种崭新的、充满试探与不确定性的距离感油然而生,让每一次眼神交汇都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重量。
步入灯火通明、挑高惊人的大厅,瞬间便被一种喧嚣的温暖所包裹。
与其说是家,更像一个热闹非凡的小型幼稚园。
“爸爸!”
“粑粑!抱!”
“小妈!是漂亮小妈!”
好几个穿着柔软棉袜、蹒跚学步或咿呀学语的小家伙,像一群毛茸茸急于归巢的雏鸟,被身后的保姆或妈妈们温柔地护着,摇摇晃晃地朝门口涌来。
空气里弥漫着甜暖的奶香、儿童面霜的果味和蓬勃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