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东海潮,决战临

船首劈开晨雾,航迹延伸向未知水域。甘草足尖稳踏甲板,怀中玉瓶微震未止,那层淡红晕色如活物般沿瓶壁缓缓游走,一圈又一圈,似在回应远处码头某种无形牵引。

他不动声色,右手仍覆于瓶身,指腹轻压温润瓷面,感知其内药液流动的节奏。这红晕非火光映照,亦非眼花错觉——它自生,自发,且随海潮涨落而明灭。伪药已启,控心剂正悄然渗入贡茶流转之链。时机不再容缓。

“传令。”甘草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薄雾直抵后阵,“机关组入会场,查茶炉与地砖接缝;牵制组散入人群,盯住袖口有暗纹者。原定部署不变。”

麦冬、熟地领命,率人悄没入岸。附子与川乌各带一队,分作左右潜行,身影转瞬隐没于彩棚之间。码头上旌旗招展,药材大会尚未正式开场,已有商贾络绎登岸,肩挑背负,货箱琳琅。可甘草目光扫过,见数人衣袖微鼓,布料紧绷,显是藏了器械;更有几人身形僵直,步距一致,分明受过统一操训。

他立于高台石阶之上,身后同盟诸部列阵未动,船只静泊,帆影低垂。风从东海来,带着咸腥与铁锈味,吹不散此间凝滞杀机。

忽闻海面涛声裂雾。

一艘黑旗巨船破浪而至。船帆全张,墨底赤字,书一硕大“药”字,笔锋如刀刻斧凿。船头立一人,黑袍垂地,身形枯瘦,面容半掩于风帽之下。其身后数十蒙布药箱层层叠立,每箱皆以铁链锁死,箱角渗出暗红水渍,滴落甲板,蜿蜒成线。

船靠岸时无号角,无锣鸣,唯缆绳甩上木桩,一声闷响,震得栈桥微颤。

那人缓步登岸,靴底踏石,声若钝锤。他未看旁人,只朝高台方向徐行,直至距甘草十步之遥方停。

“甘草。”他开口,声如砂纸磨骨,“十二味引药,缺你不成。然君药无佐,终将溃乱——你既不肯献方,唯取你血,方可收官。”

甘草未动。胸前布包紧贴肌肤,七枚瓷瓶安然在内,每瓶皆烙“顺”字封印。他指尖微屈,确认腰刀仍在鞘中,刃口朝外。

“你早该死在滇南。”藜芦再语,风帽微掀,露出半张灰败面容,眼窝深陷,唇色青紫,“三七铺那一夜,火起时你若迟一步,便不必看见桃仁跪着写供词的模样。可惜……你总在不该醒的时候醒来。”

甘草闭目。

刹那间,哀牢山雨声重临耳畔。荒院残墙,泥泞脚印,白及颤抖的手指向丹参轿帘后的铜扣;桃仁出狱那日,佝偻背影穿过长街,无人相迎;红花按下父亲印章时,指尖微微发抖,却始终未落泪。

那些人不是为他而战。他们是为沉冤不得雪的日子,为药性被篡改的方子,为千百双可能被控心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