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海外仙洲

夜过三更,武正侯府的书斋里还亮着灯。

范正鸿轻手轻脚解下朝服,刚想往内室溜,就听“咔嗒”一声,内室门自己开了。赵持盈抱着胳膊倚在门框,身上只披一件家常罗衫,发髻松松挽着,显然是久等未睡。

“还知道回来?”她声音不高,却带着疲惫的冷意。

范正鸿心里“咯噔”一下,赔笑:“官家留对,误了时辰……”

“留对?”赵持盈抬手,把一封刚刚誊抄回来的朝报“啪”地甩在他胸口,“留对留到金殿杀人?十七颗官印,血还没干就敢往家里带!”

范正鸿接住朝报,一时语塞。赵持盈转身进房,他只好跟进去,顺手掩门。灯影下,案上早摆好两副碗筷——饭菜用汤碗反扣着,显然热过又凉了。

“先吃饭。”赵持盈坐下,揭开碗盖,热气带着葱姜味扑面,“吃饱了再挨骂。”

范正鸿哪敢动筷,先把朝报放一边,小心给她盛汤:“盈娘,今日殿上事出有因——”

“我知你迫不得已。”赵持盈打断,却把汤勺往桌上一搁,发出脆响,“可你答应过我什么?‘网要一张张撕,命要一条条保。’结果呢?十七个人,你说杀就杀!”

她抬眼,眸底微红:“他们不是无辜,可也不是首恶。你拿他们祭旗,痛快是痛快,后患呢?蔡京、童贯在暗处看着你,官家在丹墀上盯着你,下一步你预备杀谁?再下一步,轮到谁杀你?”

范正鸿沉默片刻,缓缓坐下,握住她的手:“我杀他们,是杀给官家看,也是杀给百姓看。不流血,括田停不下来;不流血,淮西百姓就永远等不到粮船。今日殿上,官家已亲口罢醮、停括田——这血,没有白流。”

“盈娘,我答应你的,从未忘。”他声音低哑,“可天下事,总要有人先弄脏手。我若不脏,百姓就得死;我若脏了,你陪我洗。”

赵持盈望着那虎符,眼泪终于滚下来,却倔强地别过脸:“洗?你拿什么洗?血渗进指缝,一辈子都洗不掉!”

她深吸一口气,抬袖拭泪,语气慢慢软下:“我不是怪你救人,我是怕你把自己也搭进去。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怎么办?”

范正鸿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肩:“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当众杀人。往后,只杀该杀的首恶,不再拿小卒祭旗。网还长,我用智取,不再用血洗。”

赵持盈靠在他怀里,沉默良久,终于轻叹一声:“吃饭吧,菜都凉了。”

两人重新坐下,范正鸿刚夹一筷子笋,忽听“笃笃”敲门,老管家低声禀:“侯爷,门外有位姓李的先生,说有‘海外’急件。”

赵持盈抬眼,苦笑:“才说洗手,又来生意。”

范正鸿放下筷,替她掖了掖鬓角:“我先去打发,回来再陪你吃。”

夜雨初歇,武正侯府的书斋窗外,芭蕉叶上还滴答着残水。范正鸿卸了朝服,只披一件素纱直裰,灯前展开那封被海潮与汗水浸得发皱的帛书——

“侯爷钧鉴:

孟康已驾新制‘飞虎’海鳅,载阮氏三雄并杜壆等三百二十人,于五月廿七夜子时出洋。

是夜东南风急,浪高丈七,船却稳若平地,众皆呼‘天佑’。

杜大王亲把舵,首帆悬‘斗’字灯,三阮各率水手轮桨,日行三百里。

第三日卯刻,海水由苍转碧,远见巨鲸喷沫如山;午间,有飞鱼群掠桅而过,翅若银刀,此皆内海未见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