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追黄芪,附子踪

甘草踏入文书房偏厢时,扫雪的杂役正将最后一筐残雪倒入檐下水槽。他未停步,只侧身从廊柱阴影滑入侧门,门轴轻响一声,旋即被外头帚声掩去。

屋内卷宗堆至半人高,按职级分列七架。修缮监属工务末流,签押册归在最西一排底层,纸页泛黄,边角卷曲。他蹲下身,指尖掠过册脊,寻到“庚子年外勤”字样,抽出翻动。册中条目密布,多为宫墙补漏、地沟清淤之类琐事,直至腊月二十三日之后,笔迹突转潦草。

“廿五:赴江北查仓防潮,目的地——半夏庄侧库。”

签名处墨痕深重,笔锋拖曳如刀刻。甘草抽出随身炭块,在废纸上摹下字形,与生姜所赠草图背面“黄芪监工”四字比对。横折起笔角度一致,末钩微翘,确系同一人手书。

他合上册子,袖中炭粉轻颤。江北之行未经刑部备案,亦未呈报防风,属私自出京。而时间恰在伪参入库前三日,早于持令入库两日。若途中交接假钥模具,再返京浇铸成型,时辰正好。

他起身,掸去膝上浮尘,步出偏厢。门外扫雪人已去,廊下空寂。他沿回廊东行百步,转入修缮监工坊区。此处青砖铺地,铁砧声不绝,匠人往来穿梭,肩扛铜管木料。黄芪公室在尽头第三间,门扉新漆,锁鼻锃亮,显是近日更换。

甘草整了整袖口,迎面一名工匠提着图纸匣走来。他拱手道:“奉防风大人命,查验御药房管道图样,可否借阁下钥匙一用?”

工匠迟疑:“此门素不上锁……今日却封了。”

“许是黄主事有要务在身。”甘草语气平静,“我只取图便走,不扰公事。”

工匠点头,掏钥匙开门。门启刹那,甘草目光已扫过案台——抽屉虚掩一线,内里似有暗色纸包;柜底阴影处,一抹铜光隐现;砚台边缘粘着些微黄粉,细看夹杂银亮碎屑。

“您请。”工匠让开身位。

甘草迈步进门,佯作翻找图纸,实则俯身探视柜底。那铜物压在一卷旧账下,长约三寸,齿距宽窄与参柜锁芯相符。他不动声色,右手摸向抽屉,指尖触到纸包,轻捏即散,一股辛烈气息扑鼻——附子粉,与半夏庄乌头催生剂同源。

他缩手,转身问:“黄主事何时回来?”

“不知。”工匠摇头,“今晨说去库区巡检,未归。”

甘草点头,走向案台,假意拂去砚台边粉末。指腹沾上雄黄末,细察其中金属屑——断口呈锐角,两划交叉成“逆”字残形,与江北浮尸岸边腻子所含锡铜比例一致。此物本用于驱虫避蠹,掺入锁孔可减摩助开,但混以特定金属碎屑,则必为标记。

他将粉末收入小瓷瓶,藏入内袋。临出门前,又瞥见门后挂钩悬着一双官靴,靴底泥痕斑驳,边缘带灰白颗粒。他蹲下,指甲刮下一粒,置于鼻下轻嗅——盐渍土末,混动物骨灰,正是江北特制信号烛燃尽后的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