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走出工坊暗廊时,手中铜钥模型边缘那道刻痕在掌心划出一道细线。他未停步,径直穿行于宫墙夹道,靴底碾过薄雪,发出沙哑的碎裂声。
城西锁匠铺檐下悬着一盏油灯,灯焰被风压得低矮,映着门框上斑驳的铜钉。甘草抬手叩门三下,节奏不急不缓。片刻后,门轴吱呀开启,皂角刺披着旧棉袍立于门内,一手提灯,目光落在甘草脸上,又滑向他手中之物。
甘草不语,只将铜钥轻轻搁在案上,指尖点向那道人为打磨的刻痕:“你认得这记号。”
皂角刺低头凝视,眉头微动。他放下灯,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张薄纸,铺展于案。纸上印着清晰齿纹,与模型上的刻痕严丝合缝。
“三日前,一个穿青袍的人来配钥匙,说是参柜的。”皂角刺声音低沉,“他说原钥丢了,付了五两银子,要我不得对外提起。”
“可你留了拓稿。”甘草抬头。
皂角刺颔首:“太医院的锁,非寻常人家能碰。我虽只是个打铁的,也知道分寸。配完之后心里不安,便私自拓了一份。”
甘草将拓稿收入袖中,未道谢,亦未多言。他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关门落闩的声音,油灯熄灭,整条街重归昏暗。
他并未回工坊,而是折向药库交接处。石斛正提着灯笼准备离岗,见甘草迎面而来,脚步一顿。
“黄芪已经无路可退。”甘草低声说,“若你还想保住性命,现在就说实话。”
石斛嘴唇颤抖,灯笼光映出她眼中的惊惧。她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嗓音:“案发前夜……我在核验房外看见黄芪烧纸。火光里有个‘逆’字,还有‘药阁’两个残角。我刚走近问了一句,他就扑上来掐住我脖子,咬牙说——”她顿了顿,声音几近耳语,“‘再说一字,让你像半夏庄主一样烂在沟里!’”
甘草盯着她,良久未语。石斛低下头,双手攥紧灯笼柄,指节发白。
“你可以走。”他说。
石斛匆匆离去,背影消失在转角。甘草立于原地,袖中瓷瓶轻晃,金属屑在瓶壁发出细微摩擦声。
他返身回到修缮监工坊,命工匠暂勿放人。黄芪归来时,天已全黑。他推门而入,见甘草端坐公室之内,面前摆着三样东西:铜钥模型、拓稿纸、小瓷瓶。
黄芪脚步一滞,随即恢复如常。他解下外袍挂于架上,语气平静:“甘兄还未歇息?”
“等你。”甘草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铁钉入木。